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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 27th 2012 Economist Analects

本月稍早，中國的第一艘航空母艦離開大連，開始出廠後最長的試航，其中將包含J-15戰鬥機的起降演習。雖然中國的國營媒體，目前仍以這艘船的舊俄文名 ― 瓦良格號(Varyag)稱呼它，但其實早就有謠言說，這艘航空母艦最終會被命名為施烺號。

即使不是特別微妙，也是個有趣的選擇。1683年施烺將軍率領了一支遠征軍，跨越台灣海峽，驅逐一支從大陸逃離的叛軍，所組成的獨立王國。該獨立王國當時選擇自治，而非向新的政權輸誠。

若航母在今年命名，這同樣是個重要的選擇。在現代曆法中，2012年將是此獨立王國的350週年。這個王國由鄭成功建立，在中國以外的地方，他有個更知名的名字 ― 國姓爺。

他來自一個半商人半海盜的傳奇家庭。鄭成功的父親，是一個龐大海上王國的首領，範圍從福建到日本。鄭成功出身在一個充滿商業和衝突的世界，貨物在西太平洋的眾港口透過貿易流動，因為十分有利可圖，所以也成了一經濟重心。從墨西哥、祕魯的礦產獲得白銀，又吸引了遠從里斯本、馬德里、阿姆斯特丹及倫敦的投資及船舶。

鄭成功的人生，從明朝滅亡的1644年產生改變。他的父親原本支持明朝對抗滿清，但隨後變節，投入新朝廷的懷抱。鄭成功將忠誠看得更嚴肅，且繼續對抗新政權。(國姓爺的名稱實際來自中國南部省份，對獲得皇族姓封賜爵位的發音，此爵位來自一位充滿感激的明朝皇子。)1661年被迫躲到台灣，當時台灣名義上由荷蘭人控制。鄭成功的部隊圍攻荷蘭駐軍將近一年，最後終於迫使荷蘭指揮官在1662年2月投降。

當時，台灣是一個荒涼的地方。它也從來沒在任何一個大陸政府的行政控制下，而台灣在太平洋貿易路徑上的位置，讓它也自然成為走私者、海盜、罪犯、海外探險家以及些許從中國沿海省份遷徙定居者的天堂。先是葡萄牙人，之後是荷蘭人，都宣稱台灣是他們的，但只有最勇敢的靈魂敢深入內陸(譯按：but only the bravest souls ventured inland，要說深入內陸的最後都變成勇敢的靈魂好像也通)。島上的原住民已經有讓外來者心驚膽破的名聲。即使台灣在施烺的遠征過後，第一次納入大陸的統治範圍，仍然是一個化外之地以及生活艱困 ― 更常是危險的 ― 對被發配到這裡的中國官員來說。

除了同時被三個地方稱為「民族英雄」外，鄭成功至今仍是一個有爭議性的人物。

日本一直以來視他為己出。鄭成功出生在長崎，他的母親是一位日本地主的女兒。在鄭成功過世的幾十年後，日本的文樂(bunraku)大師，近松門左衛門，將鄭成功變成他幾齣著名表演的主角之一。進松的表演中，鄭成功是一個偉大的戰士，因為擁有日本血統所賦予的尚武精神及勇氣，而得以在中國沿海地帶奮勇作戰。在日本佔領台灣的1895年到1945年終，鄭成功的混合血統也被用來選傳，來佐證台灣人民跟日本人民的深厚聯繫。

當中國國民黨在內戰結束後，以台灣作為避難場所時，蔣介石的中華民國從鄭成功對抗大陸政權 ― 以及想要收復海峽對岸失土的故事得到啟發。蔣委員長有時也被認為是現代的鄭成功，雖然說台灣絕不會想重蹈鄭氏家族的命運。

回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教科書上說鄭成功是愛國的中華英雄，大膽地從荷蘭入侵者手中「收復台灣」。他的功績成為愛國史的重要篇章，加強鄭成功反帝國主義的憑據，而故意掩飾台灣在荷蘭人到達前的狀況。沒有提到他的混血身分，也沒提到這個中華英雄如何被撫育。用一位歷史學者Tonio Andrade的話來說就是「手中拿著日本武士刀」。

Andrade同時也書寫台灣及其過去被殖民的歷史。在最近的一篇文章，Andrade提到他想在大陸翻譯及出版他的新書「Lost Colony: The Untold Story of China’s First Great Victory over the West」，卻面臨到挫折。

之前跟我合作過的出版商問我是否默許刪去一些「敏感的題材」以及改變一些措辭。一開始聽起來是個無害的要求，直到我得知細節。既然鄭成功被認為是一個「中國的正面人物」，我的出版商告知我任何有關討論他，或是他的軍隊暴行的篇章都必須省略(但形容荷軍的暴行則是可以接受的)。這本書不能將稱鄭成功為「征服者」或是「軍閥」；而他「收復台灣」不可被寫作入侵或是攻擊。同樣地，提到台灣原住民反抗(史料明確指出台灣原住民殺了幾千名鄭軍)的段落也要被去除，因為這樣的情節暗示著「某種台灣獨立意識」。中國的出版商說如果我拒絕做這些改變，我的書就不會被翻譯。「刪除」，有人告訴我，「是無法避免的」。

鑒於這些過往，難怪中國軍方考慮將航空母艦命名為施烺而非鄭成功。鄭成功也許有佔領或是收復台灣過，但誰擁有其複雜歷史的詮釋權，仍然有太多不同的意見。

註：經濟學人使用的這張圖片是來自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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