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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onomist Jun 13th 2015

去年12月,在一個有霧早晨的一兩個小時中,一些愛荷華大學的學生,誤以為他們一位名為坦優拉卡(Serhat Tanyolacar)的訪問學人,是3K黨的信徒。坦優拉卡在愛大的歷史中心Pentacrest廣場上放置了仿3K黨高帽白長袍的帆布作品,外面貼著有關種族暴力的新聞剪報。這個模擬像裝了攝影機,來觀察大眾的反應。

某些黑人學生的反應是,擔心自己的安全,這並不讓人意外。令人不解的是 — 起碼在美國學術圈外的人來看 — 愛荷華大學的學生,即便在誤會釐清後,仍盛氣凌人地持續譴責坦優拉卡教授威脅到校園安全。這位土耳其出身的學者解釋說,他是一位「社會政治藝術家」,用3K黨的圖像來激起對種族主義的辯論,不過仍然無效。在憤怒學生的壓力下,校方發了兩份道歉聲明。第一份聲明,說讓學生暴露在「非常冒犯」的藝術品下,非常抱歉。此外又說愛荷華大學沒有任何「分歧(divisive)」言論的空間。第二份聲明,則對於花了這麼久時間,才拿掉這座「恐嚇」黑人學生、當地人,而無法確保所有師生、職員、訪客感到「被尊重跟安全」的雕像感到抱歉。不開心坦優拉卡教授覺得他被愛荷華大學拋棄了。本月初,他在愛大的訪問學人時程結束,離開愛大,也暫停了教師生涯。

這個故事中,一個重要的字眼是「安全」。校園運動者將這個字眼的意義,從重要但較次級的憂慮 — 也就是不讓學生受到嚴重傷害 — 上綱到為任何經營有方的學術機構做界定。無論公立大學或文理學院的學生都宣稱,教師或是訪問講者,應該建立一個心理上安全的學習環境,避免任何可能令人不安的想法或圖像,而學校的行政者也接受了。

校園運動者有時候會在校園內,建立一些「安全空間」,讓學生可避免接觸到某些令人震驚的事物。門上的貼紙代表一些特殊族群的24小時安全區域,比如說同性戀、跨性別,或是無信仰的學生。對「敏感議題警告(trigger warnings)」的需求越來越多 — 最早是在一些自救、女性主義網路論壇上出現,表示內容可能會引發痛苦的記憶 — 用在一些挑戰價值觀的書籍、電影以及課程上。

並不是所有的要求都成功。2014年時,俄亥俄州的奧柏林學院(Oberlin College)放上一份教師行為指南,要求教師在安排敏感議題的課程前,多想想。這份指南中包含舉了奈及利亞前衛小說「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Things Fall Apart)」為例,說這本書可能會「觸發曾經歷過種族歧視、殖民主義、宗教壓迫、暴力、自殺等行為讀者的不舒服」。對這份指南的反彈,讓奧柏林學院不得不撤回。此外,即便請願書上認為,一座雕像為整座校園帶來不安,威斯理學院(女校)的學生,也未能說服校方將那尊雕像移到室內:那是一座栩栩如生的夢遊者男性雕像,僅著一件鬆垮的內褲。

並非所有的創傷都是想像出來的;許多學校花上數年,來淡化學生造到性侵害的案件。但即使對這件事持同情態度的教師,也擔心原本應該用來對付真正有問題的「敏感議題警告」,遭到濫用。包含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條(Title IX),這項法案要求大學得確保女性在校園中不需處於「敵意環境」中。西北大學一位女性主義學者,吉普妮絲(Laura Kipnis)教授揭露了一件事而引起轟動。她說她寫了一篇文章,內容提到某些性騷擾的投訴過於誇大。之後竟被一位學生以違反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條之名控告。在經過72天的調查之後,還了吉普妮絲教授清白。

這樣的鬧劇讓保守人士心喜,左派憂愁。權威人士發現這是一種「種瓜得瓜」的諷刺,那些80、90年代政治正確文化的鬥士們,正被自己的繼承人吞噬。許多嘲諷,將年輕學子形容成敏感的「玻璃心(譯按:原文是用snowflakes雪花來形容,我找了一個台灣比較能理解的字眼替代)」。網路上有一篇名為「我是一位自由派教授,但我被我的自由派學生嚇壞了」的文章瘋傳。

Not what, but who
問題不在做了甚麼,而是誰

但坦優拉卡的麻煩,點出了一些嶄新且令人擔憂的問題。在一個世代之前,校園中為了應該要教甚麼而喧鬧。一群左派學生公開譴責,課堂上傳授「已逝白人(譯按:原文dead white man,中文找不到比較好對應的詞。又稱dead white European man,用這個詞時帶有貶義,用來形容那些歐洲、西方、白人中心、英雄主義觀點的所謂偉大男性。) 」有關的課程,因為那些所為偉人有著種族主義跟性別壓迫的行為。而在一群保守派學生抗議課堂上放映一部德國同性戀電影後,愛荷華大學目睹了校內發生了言論審查(譯按:Frank Ripploh的Taxi zum klo,在學生跟校方抗議以後,校方高層要求不得再放映類似的電影)。但坦優拉卡說了甚麼,並不是本次問題點所在:他的作品很明顯是反對種族主義的。他所碰到的麻煩是,無論他的意圖為何,誰有權力說他的作品具有傷害性。

Pentacrest廣場的白長袍作品警告,由一位大學二年級學生愛格麗(Yasmin ElGaali),在社群網站上發出。她發現,愛大學生聚集在前晚抗議警察殺害黑人的同個地點。組織那次抗議行動的博士生惠勒(Kayla Wheeler)趕到現場,擔心有人身威脅的事情發生。兩位女學生回憶起跟坦優拉卡的爭辯。愛格麗說,當黑人學生告訴坦優拉卡,他的作品具傷害性又敏感時,坦優拉卡的態度「非常高傲」。坦優拉卡說他只是想激起對種族的討論。惠勒挑戰說,他沒資格這樣做。惠勒說:「我不懂一個非黑人要如何適當地同理黑人的痛楚,來教授一堂有關種族歧視的課程。」愛大負責學生生活的副校長洛克林(Tom Rocklin)表示,那座雕像私自豎立,並沒有經過核准。應該經過標示,而不是突然出現在學生面前。副校長稱這個事件,是愛大(黑人學生占3%)種族意識的變革時刻。

有些學校對學生低頭的理由沒那麼高尚,只因為有資金壓力,招生人數必須維持住。遺憾的是,對這些學校來說,有種稱做言論自由(無論是否分歧),由美國憲法強力保護的東西,可能有些麻煩。

歸根究柢,這是以情感做為武器的權力戰爭。學生要小心,可能贏太多了。一個安全到完美無缺的大學,可能並不值得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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