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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她,那還有誰?
If not her, who?
澤霍費爾的悖逆行為,在梅克爾的政黨中也開始發酵。10月時,有三十四位基民盟的地方政治人物,在一封公開信中抱怨,梅克爾「開放國界的政策,不符合歐盟或是德國的法律,也非基民盟的計畫。」在國會政黨的集會中,部分成員也公開攻擊梅克爾。
基民盟過去團結在梅克爾這位值得尊敬的領袖下,這些內部的雜音,顯得很不太尋常。而這些抱怨出現的時機,輿論恰巧也日益惡化。10月時,德勒斯登一場反穆斯林的遊行中,一位男性舉著一張絞刑台的圖,寫著「留給梅克爾」。出身圖林根(Thuringia)的政治人物,排外右翼的德國新選項黨(Alternative for Germany)霍克(Björn Höcke),帶領著抗議群眾吶喊著「梅克爾必須滾」。
民調也確認了輿論轉向。對基民盟-基社盟組合的支持率,自夏天以來已經下降了7%,到達2012年以後的最低點。而梅克爾雖然占據「德國最受歡迎政治人物」之位許久,現在黨內有另外三位人物的支持度比梅克爾高。但這樣的下滑也不需太過誇大。比她受歡迎的三人中,沒有成為總理候選人的人選。基民盟黨內,僅有三分之一的人支持澤霍費爾對難民的處理方式,57%的人支持梅克爾。
對她個人的支持度,甚至比對她職位的支持度還高。10月一份針對基民盟黨員的民調顯示,有81%的黨員認同梅克爾的領導,並希望她在2017年,第四度出馬競選總理位置。德國第二大黨,同時也屬於執政聯盟的社民黨,其黨魁蓋布瑞爾(Sigmar Gabriel),對這樣的民調數字,只能作夢。雖然他可能在兩年後挑戰梅克爾,但在他黨內也只有40%的支持度。
如果民心完全背離梅克爾,那基民盟內部的支持度也許無關緊要,不過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最近一次民調顯示,基民盟-基社盟的支持度還維持在37.5%,而社民黨是25%。反彈雖然是真的存在,不過也侷限在少數人。巴黎一個機構IFOP,針對七個歐盟國家的民調結果顯示,德國人針對「庇護逃離戰亂、迫害的難民,原則上是對的」之問題的支持度有下滑,不過無論在絕對值,還是相對值,都還是所有國家中最高的。9月時,有79%的德國人認為這樣是對的;10月時則有75%。認同這樣想法的英國人不到一半,荷蘭人或法國人也類似。保守派間的差異最鮮明:德國基民盟-基社盟的支持者中,有72%傾向認同庇護的原則;但法國共和黨人,只有29%認同。造成差異的部分原因,也許是德國人對經濟的樂觀;部分則是因為德國的過去,所形成的特殊責任感。而梅克爾領導風格所造成的影響,可能也是部分原因。
對梅克爾來說,事情離結束還很遠,但這次危機似乎為她注入了新的活力。梅克爾從未評論她打算執政多久,但這幾年來,一直有與大眾唱反調的人推測,梅克爾將在執政十年後下台,或是在2017年第三任結束後卸下總理之位。這些人說,只有這樣做,她才能避免重蹈兩位同樣在位許久總理的覆轍。艾德諾(Konrad Adenauer,執政期間1949-1963)跟柯爾(Helmut Kohl,執政期間1982-1998)兩位都做得過久,失去了效率和歡迎度。
但外界關注的,不是梅克爾如何優雅下台,而是她如何接受挑戰。擁有量子化學家的背景,對智識上的難題,她採取科學方法,將它們分成不同片段來解決。她喜歡這樣做,即使問題如近期難民危機那樣巨大又複雜;也許當問題又巨大又複雜時,她特別喜歡這樣做。如果她著眼於更高階的國際地位,也還有時間;她才61歲。傳言說梅克爾很可能成為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當她上個月沒有拿到諾貝爾獎時,她看起來不是失望,而是鬆了一口氣;她並不希望得到讓國內政情更棘手的國際認可,如歐巴馬的例子。
此外,她幾乎確定會角逐第四任總理之位。此時,比基民盟左派的政黨 — 包括社民黨、綠黨跟左派黨加起來,可在國會些微過半;他們無法組成政府的原因是,從東德共產黨衍生出來的左派黨,仍受到排擠。風向轉為反難民,可能會讓2017年左派各政黨名義上的多數地位喪失,取而代之的是右翼的新選項黨。這會讓梅克爾成為溫和派,繼續成為最大黨的領袖,防止基民盟前所未有的崩盤。她也因此可以自由地組成溫和派聯合政府(她曾排除與新選項黨共組政府的可能性)。
遍地黑綠
Black and green all over
綠黨成為夥伴的可能性最大。他們對權力很飢渴,基民盟-綠黨在黑森邦(Hesse)的聯合執政運作地不錯,某些人認為這是全國性合作的暖身動作。這樣的合作可能,反映了在梅克爾領導基民盟的15年間,將基民盟的中間基調稍微往左推。基民盟曾經主張父權制、傳統家庭,現在可以接受同性伴侶關係、董事會的女性配額,以及上托兒所的合法權利,讓母親能工作。
以及,在2011年福島災變過後,梅克爾在政策上大轉彎,終結了基民盟長期以來對核能的支持,並決定於2022年前關閉德國境內所有的核電廠。許多人認為這樣的大轉彎,其實是梅克爾的「見機行事」風格。德國大眾本來就希望廢核,梅克爾巧妙地把基民盟帶入正在形成的共識內,並讓綠黨的競選主軸消失,還讓這件事看起來是自發性的。基民盟現在跟綠黨,現在站在同一陣線,希望德國成為利用再生能源發電的國家。
非意識型態的實用主義結合了這樣的狡猾,讓梅克爾跟社民黨的「大聯盟」運作得很好。梅克爾也承認,為了保持穩定,某些政策上她被認為在裝傻。比如說,某些工人可領退休金的年齡,從65歲調降到63歲,以老化的人口來看,這根本是瘋了。但梅克爾計算了一下,這樣不理性的成本,還在掌控中;且需要擋下此案的政治資本,要在應付更大的問題上使用。
在這樣的邏輯下,被梅克爾形容比歐元區危機更嚴重,跟1990年兩德統一動盪有得比的難民危機,會花掉許多她累積已久的政治資本。她隨時準備賭上自己的政治資本。這是這位路德教會牧師之女,少數認為沒有協商餘地的政策之一。其他她認為沒有協商餘地的政策,還包括以色列的安全問題;2008年在以色列國會的演講上,梅克爾稱以色列的國安,是德國的國家利益的一部分。此外還有歐洲的和諧,跟歐美同盟等。她發自內心地反對普丁跨越國際認知的邊界進入烏克蘭。而現在,她認為救援逃離戰亂的民眾,是絕對準則。
梅克爾了解這件事加諸於德國的壓力。各個市政府在找尋住宿地點上,都不堪重負。學校努力地讓不會說德文的難民兒童,融入其中。還有一些正當性的問題;重視兩性平等、言論自由的德國社會,能否在文化上融入如此多的穆斯林。這會花掉許多精心培育的政治資本(更別提會花很多錢了)。
為了解決這一切,9月那些激動人心的日子中,還有採取了一些明智回復措施的空間。快速的立法,縮限了某些規則。所有的巴爾幹半島國家現在都被認為是「安全」,這讓拒絕、遣返來自巴爾幹半島的申請庇護者,變得更容易些。發給難民的現金,現在用提貨券代替,希望這可以降低經濟移民的誘因。11月1日,梅克爾也盡了最大努力,冷卻與澤霍費爾的衝突,與澤霍費爾共同發表六頁聲明,讓他可以跟巴伐利亞的支持者宣稱獲勝。聯合聲明中的許多措施,都是象徵意義比較大,比如說跟奧地利共同巡邏邊界。
在全歐層面,梅克爾的挑戰更棘手。一直以來她都反對在歐盟國家內,重新分配尋求庇護者。到了德國成為危機中心的9月,梅克爾開始推動大規模且正式的互助。目前為止,歐盟同意分擔十六萬名尋求庇護者,相較之下是個較微薄的數字。她要求更全面的互助,但踢到鐵板,尤其是東歐國家。
不再遲疑
Merkelling no more
歐元危機中的角色定位就此逆轉;德國需要幫助,並且發現其他成員國頑強抵抗。梅克爾必須扮演請求者的角色,但實際上她仍是歐洲最不可或缺的領袖。除此之外,在歐盟與土耳其接壤之處的秩序重整議題上,梅克爾擁有最大的影響力。她已經軟化反對土耳其最終成為歐盟成員的態度,也減少對艾爾段侵犯言論自由的批評。她希望艾爾段在土耳其11月1日的選舉中取得絕對多數後,能讓他與歐盟的協商更進一步。這份協議中,歐盟打算給土耳其大筆現金,也許還加上免簽優惠,而土耳其答應留住現在已在境內的兩百萬難民。
難民危機的根本原因,不是梅克爾的錯,也不受她控制。她無法終結中東的內戰跟代理人衝突。德國評論家烏里爾西(Bernd Ulrich)說得很好:梅克爾「並沒有在9月初寫下歷史,寫下歷史的是難民。她只是認知了歷史。」但她會遺留下來甚麼,將視她是否能團結德國、團結歐盟來吸收這次衝擊而定。對一個生命之中,有大半在柏林圍牆後面渡過的女性而言,一個有圍籬、鐵絲網的歐洲將是個失敗的歐洲。讓德國在歐盟內保持開放、寬容,真正履行人道主義價值觀,這不是梅克爾的政策。這是梅克爾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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