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onomist Dec 12th 2015
極右派政黨瑞典民主黨(Sweden Democrats, SD)的三十四歲國會議員艾克羅斯(Kent Ekeroth),對移民有助於一國的想法,有個精闢的回應:「狗屎」。艾克羅斯希望可以禁止所有難民進入瑞典,並把許多已抵達瑞典的難民趕出去。艾克羅斯認為,多數到瑞典的移民,是為了佔瑞典福利制度的好處。他認為,這些錢應該花在瑞典人上。
過去這樣的言論,在瑞典是小眾市場。多年來,瑞典以擁有全歐最高的人均難民收留數一事自豪。2006年時,曾跟新納粹組織有關的瑞典民主黨,在選舉中僅獲得2.9%的選票。但去年的選舉中,瑞典民主黨獲得了13%選票的支持;最近的民調,甚至顯示有20%或更高的支持率,足以讓瑞典民主黨成為第一或第二大黨。支持群眾跨出原本的工人階級,吸引到擁有大學學歷的民眾。在多元文化的斯德哥爾摩市內,有正確思維的雅痞地不安地坦白說,原本的兒時玩伴,現在支持瑞典民主黨。
不只瑞典,歐洲也是這樣。在歐洲大陸上,右翼民粹主義者勢力高漲。今年的移民潮,已帶起了政治人物對伊斯蘭教、移民以及歐盟的敵意。11月13日在巴黎發生的恐攻,讓恐怖主義所造成的恐懼,又更加顯著。法國的民族陣線(National Front, FN),在法國地方選舉的第一輪中,拿下了28%的選票。波蘭的選民,揚棄了親歐盟的溫和派政府,而選擇了宗教民族主義的法律正義黨(PiS)。除了瑞典以外,反移民政黨也可能在荷蘭成為第一或第二大黨,且在丹麥、匈牙利執政,或屬於執政聯盟。一個國家接著一個國家,極端主義已經進入主流,點燃了覺得被政治菁英鄙視的人民之怒火,並威脅要毀壞歐盟。
歐洲的反移民民粹主義,又再度強大了,不過這不是新鮮事。許多團體可回溯到90年代,當時歐洲對伊斯蘭/融合的辯論才剛開始上演。到了二十世紀尾巴時,他們的支持度不再成長。2011年開始的歐元危機,再度為這些民粹主義人士注入能量。法國疑歐派的民族陣線,其支持度在2003年至2011年中間下降,但到了2012年再度攀升。荷蘭的威爾德斯(Geert Wilders),則把目標從伊斯蘭教轉到希臘紓困上。到了2013年,德國也擁有自己的右翼民粹政黨了,德國新選項黨(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 AfD)呼籲歐元解體。
歐元危機讓民粹主義者的聲勢上漲,因為某些特定族群在這場危機中受害最深。最支持排外主義的,是那些年紀較大、沒有大學學歷、工人階級的男性白人(見下表)。這些選民不認為他們因為歐盟成員而受惠多少,但深切感受到危機的影響:稅率攀升、福利縮減、失業等。民粹主義把撙節措施,歸咎在那些不可信任的希臘人、西班牙人身上,或是歐盟的嚴格舉債限制上,或是兩者同時。
隨著難民在今年湧入歐洲,右翼民粹主義者又把矛頭指回反對移民。邊境的混亂畫面,透過電視轉播,成為最好的宣傳工具。有十八萬名尋求庇護者在2015年底達瑞典;有些人被安置在校舍中,或是睡在戶外的帳篷中。德國的學校、市政府,要處理今年進入德國的一百萬人,已非常緊繃。德國的新選項黨,因為反歐元跟反穆斯林的路線不合,在今年夏天分裂後有些迷航。但難民危機拯救了新選項黨;現在的民調顯示其全國支持度在6%到11%之間。
在義大利,難民危機為之前分裂的北方聯盟黨帶來機會。在其年輕領袖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帶領下,這個曾經掙扎的政黨,現在成為與法國民族陣線相同的反移民團體,將支持度提高到16%。6月時,當教宗呼籲歡迎難民時,薩爾維尼尖酸地說,梵諦岡自己又接受了多少難民(除了教皇本人以外)。
重要的是,民粹主義者不只反對移民跟伊斯蘭教。多數民粹主義者,為了迎合他們的年長、教育程度較低的支持者,都結合了文化保守主義跟左派經濟政策。波蘭的法律正義黨把退休年齡下調,並承諾補助波蘭低效率的煤礦工人。法國的民族陣線也支持較低的退休年齡,以及更保護主義的農業政策。威爾德斯則要求,把現在花在補助移民住房上的經費,改在治療荷蘭公民癌症上。
瑞典人民黨跟德國新選項黨是兩個例外,都反對更大型的福利國家。(德國新選項黨黨魁琵特黎(Frauke Petry),在被問到要如何跟民族陣線的瑪琳合作時,出乎意料地說,民族陣線很大程度上是個「社會主義政黨」,而她的政黨相信「自由及個人責任」。)但多數右翼民粹主義政黨跟法律正義黨、民族陣線,或威爾德斯所屬的荷蘭自由黨更像: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的庫洛威(André Krouwel)說,「他們喜歡福利國家中的特定部分,但僅提供給本地人」。那些提供給難民福利,但卻讓國內公民接受撙節的各國政府,無意間也推了民粹主義一把。
難民待遇優於公民的牢騷,一度在瑞典是令人不齒的講法。瑞典民主黨並不在乎。「我們說出人們想的事情。」瑞典民主黨副主席克隆莉(Julia Kronlid)說。這是另一個歐洲右翼民粹主義者的共同特質:他們相信他們不是在散播令人厭惡的偏見,而是說出其他人因為政治正確而不敢說出的事實。瑪琳勒潘跟威爾德斯,在今年都曾因為仇恨言論走上法庭受審,一個將在街上祈禱的穆斯林,比做納粹佔領;另一個則要求荷蘭要「有更少摩洛哥人」。(阿姆斯特丹一位投給自由黨的建築工人說,「他說出實情了。對掌權者說出事實,你懂嗎?」)試圖禁止這樣的言論,助長了民粹主義者被迫害群體的形象,強化了支持者「政治菁英正在排斥他們」的感覺。
如果不出意料,在這方面,民粹主義者是對的。在許多國家中,政治菁英已經排斥他們數十年了,現在也是。在法國,社會黨在三個選區中退出選舉,讓共和黨的對手,在第二輪投票中有較大的機會擊敗民族陣線。在瑞典,主流政治人物非常排斥民粹主義者:左派、右派政團曾在2014年達成協議,雙方都不會跟瑞典民主黨組成聯合政府。瑞典民主黨在南部都市馬爾摩(Malmo)的近郊支持度很高,二十七歲的電器店員瑪德琳認為這樣很噁心:「這裡才不是民主國家,比較像是獨裁政權。」
有人認為,如果民粹主義者進入政府,而非被排除在外,會因為被迫妥協,以及對錯誤負責,他們的支持度就會下降。芬蘭人黨(Finns Party)自5月起成為聯合政府的一員;支持度從接近18%降到9%,這多虧了芬蘭悲慘的經濟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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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專門研究歐盟右翼民粹主義者的默德(Cas Mudde)認為,將民粹主義者納入政府中,也不一定會使得他們的支持度下跌。丹麥人民黨(Danish People’s Party)是聯合政府中的一份子;而它從未如此強大、受歡迎過。瑞士人民黨(Swiss People’s Party)自90年代起,就為執政團隊一員,在近一次的選舉中,更贏得了29%的選票。匈牙利總理歐班(Victor Orban)所屬的青民盟(Fidesz)則自2010年起執政。歐班在今年夏天實行了歐洲最極端的反移民政策:架設柵欄,不讓他們出去。他4月的支持度是28%,到了10月時,已上升到43%。
那些反移民民粹主義無法生根的歐洲國家,說起來有些令人訝異。巴爾幹半島西部的國家,歷史上充滿了民族主義暴力事件,是排外主義的溫床。但2015年時,有成千上萬的移民,成群結隊通過馬其頓、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及斯洛維尼亞等國,當地並沒有產生任何的政治餘波。
主要的理由很明顯:沒有人希望移民留下。新聞網頁巴爾幹觀察(Balkan Insight)的編輯琵楚瑟娃(Ana Petruseva)說,「他們只是路過。」(但他們也只是路過匈牙利。)南斯拉夫戰爭時期難民受苦的記憶,也許也有關係;如同專欄作家薩巴力克(Ines Sabalic)所說,所有克羅埃西亞人都記得那段曾經「靠塑膠袋過活的日子」。
另一個例子是西班牙,2000年到2010年間,移民增加了六倍(多數從拉丁美洲跟非洲來),接近六百萬人,約是總人口數的12%。但嘗試設立排外政黨的行動,都以失敗告終。歐洲對外關係委員會的托瑞布蘭卡(José Ignacio Torreblanca)說,西班牙人民將民族主義、種族主義跟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時期的法西斯獨裁聯想在一起。
但北歐看起來陷在惡性循環中。荷蘭社會學家舒佛(Paul Scheffer)說,隨著民粹主義者在國會中取得更多席次,主流的左派、右派政黨為了能組成聯合政府,只能選擇跟對方結盟。這將右派-左派政治的能量消耗殆盡,這又確立了民粹主義者的立論,說政府只是一小群菁英所上演的黑箱戲碼。
這很難增加選民歡迎新移民的意願。但移民不會停止到來。瑞典明年可能會增加十萬移民,而這些移民可能會抵達一個越來越多人不歡迎他們到來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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