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的王松蓮估計,被拘捕的總人數可能到達八十萬之譜。印地安納州羅斯-霍曼理工學院(Rose-Hulman University)的葛羅斯(Timothy Grose)則認為人數應該在五十萬至一百萬之間。這意味著可能有六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年輕、中年維吾爾族男性正被拘留,或在過去幾年中曾被拘留。

中國政府說,需要使用強硬手段才能防止與維吾爾分離主義相關的暴力行動。2013年時,一名維吾爾族司機,在北京天安門廣場進行自殺式攻擊,將他的車撞向行人。2014年時,一名持刀的維族男子在雲南昆明火車站屠殺了三十一名旅客,一些中國人把這件事比做美國的911事件。同年稍晚,莎車縣的動盪又導致了數百人死亡;阿克蘇市煤礦的一起攻擊事件,也造成了五十人死亡。吉爾吉斯官方則譴責維吾爾恐怖份子試圖炸毀首都比斯凱克(Bishkek)的中國大使館;曼谷一處受到中國遊客歡迎的寺廟,被炸毀造成二十人死亡,維吾爾人也被譴責要為此事件負責。

中國政府急切地指出,維吾爾分離主義以及全球的聖戰活動間,有令人擔憂的連結,尤其是流浪在土耳其的維吾爾族人。中國及敘利亞官方說約有一千五百位維吾爾族人為伊斯蘭國或努斯拉陣線(Jabhat al-Nusra、蓋達組織的一支)作戰。訴求新疆獨立的土耳其斯坦伊斯蘭黨(Turkestan Islamic Party),在美國以及歐洲都以反恐的理由被禁。2016年時一位來自伊斯蘭國的叛逃者,提供了一份外籍戰士的清單;有一百一十四人來自新疆。

網格裡
In the grid

即便有這樣的傾向跟背景,但也無法合理化新疆這種系統性的的鎮壓。和田市現在每三百公尺就有一個警察局,他們稱之為「警察便利店」,講的好像是商店一樣 — 實際上他們也真的提供某些服務,比如說瓶裝水或手機充電。這個沒有窗戶、門上有恐怖柵欄的灰色警察局,是類似陳全國在2011-2016年間率先推行的「網格管理制度」一部份。官方把每個城市分成方格,每個方格約五百人。每個方格有一座可以監視居民的警察局,在農村的每個村落也都有。

和田市邊境的一個大型檢查哨中,警方要求每個人下車。乘客(全都是維吾爾人)在檢查哨中輪流接受檢查,身分證要掃描,還需要照片跟取指紋,眼睛則被新啟用的虹膜識別技術掃過。女性必須取下頭巾,三名年輕的維吾爾人被要求打開手機並解鎖。他們把手機交給警察,警察則把手機放到一個籃子中,下載手機內容以供分析。一位婦女對著一名警察大喊說,你明明是維吾爾人,為什麼在看我的手機?

和田市的商店跟餐廳都有聯繫警方的緊急按鈕,按下去的反應時間是一分鐘。顯然是因為昆明站的持刀攻擊事件,刀子跟剪刀難買的程度,就跟在日本想買到槍一樣。新疆各地的肉舖跟餐廳中,你可以看到廚房的刀子是連在牆上的,避免被搶走當作武器使用。在阿克蘇,刀具擁有者身分資訊的條碼,必須刻在每把刀上。

最不尋常的是,和田市所有的商店跟餐廳都必須要有兼職警察值勤。上千名店員及服務生,都因為這個理由註冊在警察系統中。每個人都配發頭盔、防彈衣跟三吋長的警棍,在下午接受訓練。在織品市場中,這些警察坐在攤位中賣東西;他們的頭盔跟防彈衣並不舒適,通常都被脫掉放在一旁。一隊正規警察走進市場,檢查攝影機是否正常運作,並要求這些兼職警察把頭盔戴回去。被問到為何如此穿戴,這些店員簡潔地回覆:「安全」。

在和田市的火車站,旅客需經過三道安檢才能買票。上了車後,警察走來走去,要求維吾爾人再度打開行李檢查。火車開入喀什時,經過一台鐵路貨車。一名幼兒興奮地大喊「裝甲車」、「裝甲車」。對這個幼兒來說,準軍事車輛比鐵道機車車輛更令人熟悉。

穿著制服的店員、刀具控制以及「警察便利店」是警察國家最易見的幾個元素。新疆政權與警察國家的程度(也許沒那麼顯而易見)相當,用更多的人力、更高程度的科技,來創造一個全面性的監控。

惠民生、聚民心
Improving lives, winning hearts

有一種稱作「訪惠聚」的制度,是由一個六人小組,挨家挨戶收集個人資訊。這個小組由警察或當地官員所組成,每組必須包含一位會說維吾爾族語的人,幾乎在多數情況下,代表著會有一個維吾爾人。訪惠聚是「訪民情、惠民生、聚民心」的簡稱。但中國共產黨也把這看成是「除腫瘤」的行動。訪惠聚團隊 — 2017年時在鄉村地區就有超過一萬個 — 要上報「極端行為」,比如說不喝酒、在齋戒月間禁食或留長鬍子。他們也會上報「不該有」的東西,比如說可蘭經,或是「不該有」的態度 — 比如說沒有全心全意擁護黨的「思想狀態」。

自2017春天後,這些資訊被用在各種指標上,來評估新疆居民的「可信賴度」。新疆人被分為可信賴、普通跟不可信賴三等,看得是他們是否符合以下幾個條件:十五到五十五歲(意即可從軍的年齡);維吾爾族人(這個分類明顯種族歧視:僅因其族裔就被懷疑);無業;有宗教知識;每天禱告五次(中國憲法保障敬拜的自由);擁有護照;是否拜訪過二十六個國家其中之一;是否有簽證過期;在家族成員在國外(約有一萬名維吾爾人在土耳其);小孩是否在家自學等。如果被貼上「不可信賴」的標籤,會被送往再教育營。

為了完成人類監控的大業,中國政府還發起了一個稱為「一家親」的計畫。也就是新疆當地的家庭(大多數是維吾爾人)「接納」大多數為漢人的官員。官員固定造訪他或她的接納家庭,與那些家庭一同住一段時間,帶禮物給小孩,教家庭成員北京話。這些官員也會驗證訪惠聚團隊所收集來的資訊。這個計畫看起來非常巨大,根據一份2018年的官方報告,有一百一十萬名官員與一百六十萬戶家庭配對。這意味著有接近半數的維吾爾家庭,被指派與漢人間諜/思想灌輸者相處。

這樣的手段,讓新疆的意識形態領域以家庭為單位劃分;科技把人群的活動從街廓劃分、從手機劃分。在和田以及喀什,每條街道每隔一百到兩百公尺,就有八到十台攝影機;這是一個比大多數中國城市都更密集的監視網。除了觀看行人,攝影機還可以讀取車牌號碼,並將車牌與駕駛人的臉部做辨識。和田一位陪著記者的公安說,除了註冊的車主能駕駛以外,任何其他人駕駛該台車都會被捕。攝影機在白天跟黑夜都能工作。

因為中國政府視「網路淨化」為預防恐怖主義資訊的必要手段,所有新疆人的手機都必須裝上間諜軟體。這個軟體可以識別電話、追蹤線上活動,以及紀錄社群媒體的使用情況。不裝載這個軟體,將被視為犯罪行為。公共場所的Wi-Fi監控,可以對訊號範圍內的所有裝置進行觀察。

接著,與身分證關聯的紀錄包含了一些生物特徵,比如說指紋、血型及DNA資訊,同時也有拘捕紀錄跟「可信賴程度」。中國政府藉由一個以「全民體檢」為名的計畫,收集了大量的生物特徵資訊。這個計畫要求人民交出血液樣本。一位喀什的居民告訴非政府組織人權觀察說,當地的官員「要求(我們)參與全民體檢」,「不參加的話可能會被視為麻煩...。」

人權觀察最先揭露了一個名為「一體化聯合作戰平台 (IJOP)」的制度。這個制度利用機器學習系統、攝影機跟手機得到的資訊、財務及家庭計畫、甚至是電力使用異常的情報,生成拘捕的嫌疑名單。微信的一份正式報告指出,核實一體化聯合作戰平台的名單,是當地安全委員會的主要職責。即便沒有高科技的監控,新疆的警察國家狀態都很強大;有了這些高科技,就變得令人恐懼。

理論上來說,新疆的安全制度應公平地落實在每個居民上。但實際上,這是以種族為基礎的種族隔離,一如過去的南非。新疆西南方佈署了最多的安全設備,而那裏是80%維吾爾族人居住的地方。在居民有95%為漢人的石河子市,街上檢查哨即使有,數量也少得多,同時警務規模也正常。在有檢查哨的地方,漢人通常不需受檢就通過,而維吾爾人總是被攔下。



具有中國特色的種族隔離制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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