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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onomist Mar 6th 2023

曹興誠戴著鋼盔笑容滿面，高舉身分證說「我是百分之百的台灣人，我回來捍衛自己的國家」。那是2022年9月22日，裴洛西訪台後中國進行軍演的幾周後。億萬富翁曹興誠是台灣第二大晶圓代工廠聯電的創辦人，他宣布捐款三十億台幣來幫助台灣國防。他也承諾要在三年內協助訓練三百萬名的「黑熊勇士」。

現年七十六歲的曹興誠，在台灣政府於2011年控告他違法投資中國後(後來被判無罪)，放棄台灣身分入籍新加坡。他也曾提議要進行和平統一公投；但他現在呼籲台灣人站起來，反抗中共「流氓」。去年縣市長選舉前，台灣媒體懷疑他是不是在中國損失財富，或是受到政黨煽動。為何一位如此成功的商人會願意投錢在國防上，但他訓練出來的人可能連合法持槍都辦不到?這只是宣傳手段嗎?

從曹興誠的觀點來看，這正是重點。他在裴洛西訪台後站出來呼籲，並非因為中國軍演，還是因為媒體反應。太多民嘴批評台灣政府跟美國人激怒中國，而不是批評中國威嚇台灣。「就好像我們是家暴受害者，但當警察來關心時，我們說『不要讓警察來，否則我們會被打得更慘』，太懦弱了」，曹興誠說。這是數十年來中國宣傳系統「只要不激怒中國台灣就不會有戰爭」的結果。曹興誠看到2020年中國鎮壓香港的心得是，這種想法天真到危險程度。

紅色威脅
Red menace

中國共產黨幾十年來，一直對台灣實行心理戰，試圖以兩種方式影響台灣人的想法：一是培養商人和政客支持統一，二是灌輸失敗主義。中國不僅利用傳統媒體進行這些操作，還聘用(譯按：原文用hiring)台灣網紅在社群媒體上發布假消息。台灣的媒體環境本來就充斥著謠言，中國假消息利用這樣的溫床。

香港在2019年爆發抗議運動時，中國人經營的社群媒體放假消息說，示威者拿了美國人的錢，被中情局控制。在2020年台灣總統選舉前，台灣媒體散布假消息說，蔡英文的博士學位是假的，而中國媒體再拿去放大。倫敦政經學院還必須發出官方正式聲明證明她的論文為真。

中國假消息的增加，引發台灣社會的關注跟抵制。2019年成千上萬的人上街抗議「紅媒」，如旺旺集團旗下媒體。旺旺是一間食品公司，在中國有投資，外傳新聞報導都經過與中國官方協調。台灣媒體監管機構以未查證事實的理由，罰了旺旺旗下媒體幾次，且在2020年停止發證給其中一個頻道。這樣的限制被批評是言論審查。



相對於限制「紅色」言論，台灣在加強公民社會和透明度方面較為成功。有許多事實核查組織在媒體上發表反駁假消息的文章。一個團體開發了一個聊天機器人，可以檢測假消息並自動發送查核事實。台灣也已經把網路素養和媒體素養納入公眾教育中。政府單位在駁斥假消息時要秉持「222原則」:「標題在20字內、內文200字內、附上2張照片」，讓官方澄清快速且易傳達。蔡英文在2020年的總統選舉中，以破紀錄的將近八百二十萬票勝選，顯示這樣的策略有效。有八成的民眾在出口民調說，她們聽過蔡英文假博士的新聞，但只有兩成的人相信。



資訊戰的戰火持續蔓延。根據台灣民意基金會的民調，俄國入侵烏克蘭後，台灣民眾對美國會派兵保衛台灣的信心，從2021年10月的65%下降到2022年3月的34.5%。相較之下，受訪者對日本是否會幫忙更有信心(43%)。台灣外交部長吳釗燮表示，這種想法脫離地緣政治現實。但這樣的想法受到台灣媒體指責北約(而非俄國)該為烏克蘭戰爭負責的影響。

李明哲是一位運動人士， 他因為替政治犯家屬籌款，被中國指控顛覆國家政權。在中國入獄五年後，於2022年返回台灣。他說，台灣社會因為過去威權時期的經驗，對資訊戰格外敏感。兩千年左右時，那時候兩岸關係較和緩，中國也較開放，中國運動人士常來台灣，學習如何走出一黨專政。「他們認為，台灣可以做為中國的榜樣，我們也這樣認為」，李明哲說。

他的幻想，在過去五年中破滅。李明哲被關在湖南，白天縫製手套、鞋子和錢包，晚上觀看宣傳影片。他體驗到中國是如何將人民「當作應該被控制的機器，而不是看作人類」。他原本希望台灣能激勵中國改革，現在他的想法轉變，變成需要保護台灣免於中國併吞。

李明哲入獄期間，妻子李凈瑜發起了一場拯救李明哲的運動。她前往美國和德國，要求中國遵守其法律，並發起「寫信給李明哲」的運動，承諾不會忘記他。但一些台灣媒體批評李凈瑜挑釁中國，並批評李明哲去中國的決定。有人要求李凈瑜保持沉默，與中國合作拯救她的丈夫。但她拒絕了

李明哲說，譴責受害者的行為，是戒嚴時期的後遺症。「我們被教導要服從權威。我們害怕、尊敬權威。我們對受害者要求很多，但我們對加害者卻很寬容。」中國就希望台灣自我審查、自我指責。這也許是許多台灣人能在數十年政治壓迫後存活的理由。但李明哲堅持，以中國的例子來說，「屈服、取悅他們是沒有用的」，李明哲認為，反抗才有用。

雖然許多團體在傳遞這樣的訊息，但對台灣人來說還是很新鮮。其中一個團體是黑熊學院，曹興誠的三百萬勇士就要由這個非營利組織訓練。訓練不是直接使用武器，而是教導公民現代戰爭的手段、中國資訊戰以及急救。共同創辦人沈伯洋說，發起黑熊學院的理由之一，是希望台灣人能嚴肅思考戰爭的風險，以及如果發生戰爭了，要如何做。



兩位黑熊學院的年輕人，在一間教會的地下室說，這已經是很大的一步。「我們沒有危機意識」，軟體工程師翁世軒說。即使中國入侵的風險增加，他的家庭成員也從未討論過這件事。「即使在今天早上，我都還覺得國防不是我的責任，政府應該保護我。」但黑熊學院的課程，改變了他的想法。如果戰爭來臨，所有人都必須做出反應。台灣應把訓練內容拓展到學校、部隊，他補充說，他覺得這比今日的義務役訓練內容更有價值。

他的友人，另一位年輕的軟體工程師蔡政偉(音譯)同意這樣的說法。他說，台灣社會必須去除對戰爭的恐懼。「每個人都習於說『我們只是想要和平』。但問題在於，如果你想要和平，你願意承擔甚麼樣的風險?」防止戰爭的最好作法，是透過全國動員，提高入侵者的成本，他如此認為。這樣的思維，在民間團體的傳播速度，比在軍中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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