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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onomist Sep 29th 2014

Damon Linker*在the Week雜誌上一篇發表了一篇許多人閱讀的文章，裡面說自由主義者眾多「愚蠢且有時候具傷害性」的信條中，「自發秩序(spontaneous order)是最愚蠢，且最具有傷害性的」。

這讓我很驚訝。沒錯，被Linker無恥地污辱的海耶克，的確是20世紀支持自發秩序最力的學者。這個理論認為某些系統會自我修正，且在沒有人為干擾的時候運作地最好，比如說市場機制。海耶克的確常常被放在自由主義者的區塊，而自發秩序也的確是自由主義者想要推廣的概念。但自發秩序並不是自由主義者的想法。水晶、你大腦中的組織神經元、亞馬遜流域的生態系統、甚至英文這個語言，都是自發秩序的例子。以最不神學的宇宙觀來說，宇宙本身也是一種自發秩序。我們要小心，不用那麼稱讚自由主義者。

所謂自發秩序，指的就是一個穩定的總體模式 — 那些讓一個複雜的系統，成為單一系統的事情，一個有秩序的實例，而非無秩序或隨機的 — 沒有經過設計、計畫或是推動，而是從一些個體層面的元素互動後產生，根據某些基本的原則或規則運行。而從市場中產生的自發自序，也就是價格隨著供給跟需求自由波動，是一種不管是否為自由主義者，都希望見到的奇觀。這個世界有時候會按照這種觀念運作，既不愚蠢也沒有傷害性。這只是個事實。

所以Linker在碎念甚麼？他說：

簡單來說，自發秩序的概念，就是讓把個人組成的群體放生，不需要政府監督或是管理，他們會自發性地在組織中建立社會及經濟秩序，效率跟資訊流動度都比透過由上而下的中央計劃體制，來得更優越


在這段話中，我發現至少三個錯誤。首先，Linker把自發秩序的概念，跟烏托邦式的無政府主義混在一起講了。第二點，Linker似乎不清楚「未經計劃的所發展出的規範或規則」、「受規則約束之行為，所產生之未經計劃的高度秩序模式」之間的差異。第三點，他錯誤地將烏托邦式的無政府，跟中央計畫體制二分化。

支持自發秩序的自由主義派理論家，比如說海耶克，的確會認為，中央計畫者無法推動一種，比源自運作完善之市場機制更有吸引力、好處更大的經濟秩序。他們這點是對的。他們不認為由個人組成的群體就可直接放生，不認為芝加哥商業交易所就像潮濕榆樹下的蘑菇一樣，步需要政府，就會自己蹦出。

亞當斯密、海耶克，或是任何知道自己在講甚麼的人認為，良好運作的市場，更需仰賴清楚的私人產權，以及可以執行協議、解決爭議的司法制度。這些制度，決定了控制系統內各種組成分子(比如說你我，在能力範圍內扮演著貨品、服務、勞動者的買方跟賣方)的基本規則，也仰賴其穩定、高度的凸顯性，比如說資源配置效率(allocative efficiency)。這些「遊戲規則」，決定了當我們這些參與者按照規矩走的時候，會出現哪種模式或是秩序。那些假自由主義概念，如果要我用比賽來比喻的話，就是那種簡單、清楚的規則，但可以製造出無人能預期的複雜比賽方法、薪酬制度。並不是說把一群運動員隨機放在足球場上，在沒有給予任何指引的情況下，就能產生一場盛大、有秩序的運動盛會。這點很重要，不要跟Linker一樣搞混了「規則出現的過程」跟「規則所能帶來，令人驚訝且複雜的運作模式」。那驅動總體秩序的個體秩序，又是如何產生的？

海耶克認為，滋生市場高度秩序的規則，並不是政府計畫來的 — 起碼一開始不是。這些規則是從某種僥倖的社會/文化演化過程中出現的，且絕不是必然會發生。無論提出「看不見的手」理論的亞當斯密，或是海耶克，都不認為把一群人集合起來，現代自由資本主義的制度就會「自然」產生。現代經濟成長的困境，的確是個難題；因為數千年來沒有東西跟經濟成長一樣，持續在前進，然後突然產生驚人又令人獲益匪淺的成果。亞當斯密、海耶克等思想家如此珍貴的原因是，他們在偶然間，幫助我們認知到這些規則所扮演的角色，能在進一步的市場秩序帶來財富及福祉。

因為這些規則的效用如此巨大，亞當斯密跟海耶克衷心希望各個政府能讓這些規則系統化，並加以執行。也就是說，他們希望政府能監督和管理市場，做到自由主義者所希望的執行契約、定義/釐清/保護個人產權。

亞當斯密跟海耶克所訴求的自發秩序，並非說反對政府存在的必要性，而是反對經濟體中的重商主義(mercantilism)跟對個體的管理；他們也提醒我們，我們透過立法來實行這些規則的行為模式，通常不會是我們的最佳解。亞當斯密一堆有關法理學的著作，可不是哪個認為公共政策不重要、或是認為政府法律跟私人產權無關的路人甲所寫的。海耶克的代表作「自由的憲章(The Constitution of Liberty，有些人譯為自由的構成，這邊採周德偉教授的譯法)」，雖然也有探討其他事情，但還是一本主要探討基本架構的大作。但閱讀Linker的文章，人們會將整個古典自由傳統，誤解成一種不需要國家的烏托邦主義。你們也許早就知道了，而Linker也該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

不需要國家的自由主義者也許愚蠢、帶有傷害性。而某些這樣的自由主義者，的確迷戀於自發秩序的概念。但這不構成反對自發秩序的理由，就跟你不會因為希特勒是素食者就反對甘藍菜一樣。

原文

*Damon Linker：新共和雜誌(The New Republic)編輯、文章常見於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華爾街日報等媒體；前紐約市長朱立安尼的撰稿人之一；紐約大學歷史碩士、密西根州大政治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