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onomist Oct 24th 2023
在哈馬斯闖過加薩安全圍欄,造成超過1,400人死亡、220人遭綁架之悲劇的三天後,美國最現代化的航空母艦福特號與其戰鬥群一同抵達東地中海。以艾森豪號為首的航母打擊群也正前往中東,應會靠近伊朗戒備。也調派戰鬥機跟防空系統到該地區,而部隊也做好了準備。
美國展示了他們可在遠離本土之處,進行快速且大規模的驚人軍事佈署能力。這樣的展示傳遞了兩項訊息。對伊朗及其代理人:不要輕舉妄動;對以色列:你不孤單。若戰事有擴大跡象,美軍可能會被下令行動。以色列正在為地面行動做準備;約旦河西岸的暴力行動正在加劇;以色列跟真主黨(黎巴嫩的什葉派民兵組織)間的砲彈駁火,預示著開啟第二戰線的可能性。
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Lloyd Austin)警告,針對美軍的攻擊,有明顯升級的可能性。三天前,美國軍艦才在紅海擊落葉門胡希民兵(Houthi,與伊朗結盟)對以色列發射的飛彈及無人機。伊拉克、敘利亞的美軍基地也持續受到火箭、無人機的襲擊,推測是由伊朗代理人發射的。大西洋理事會(位於華盛頓特區的智庫)的Matthew Kroenig認為,「這是冷戰以來最危險的時刻。如果伊朗跟真主黨介入,美國可能會被迫做出回應。而中國是否認為此時是對台灣進行某種行動的好機會呢?」
這讓拜登即將成為一位非想像中的戰時總統。他在最近的電視演講中告訴美國人,全球正處於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我們今天所做的決定,將決定未來數十年的走向。」他並未言過其實。
當美國去年採取行動,幫助烏克蘭抵禦俄國入侵時,許多人懷疑美國是否有足夠的能力,來嚇阻中國對台灣的可能攻擊。這個問題現在更加尖銳,因為美國同時正尋求保護以色列。在拜登的眼中,幫助朋友不僅是可能的,且是必要的。拜登稱「美國領導力是維繫世界穩定的力量」,還說「美國盟友保障了我們(美國)的安全」。
懷疑的聲音仍存在。學者爭論著,世界是否正從冷戰後由美國主宰的「單極」世界,轉變為由中國取代蘇聯對抗美國的「雙極」世界,還是有數個強國為中心的「多極世界」,如果是,又是何時開始? 哈佛學者Joseph Nye將國家實力定義為三個面向:軍事、經濟和軟實力,亦即能讓他人服從你意願的的能力。
從軍事角度來說,美國仍是巨人。根據斯德哥爾摩和平研究所的數據,在市場匯率下,美國佔全球國防支出的39%。在經濟方面,全球的雙極程度是冷戰時期未出現的;中國的經濟產出在市場匯率下略小於美國,但在購買力平價後會超過美國(但美國人仍比中國人富裕得多)。軟實力難以衡量,但Matthew Kroenig認為,以這個面相來看的話,全球更具多極性。
但美國在中東仍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國家」。這個概念是由已逝的前國務卿歐布萊特(Madeleine Albright)所提倡。美國是唯一一個有能力,且願意在中東領袖間進行調解並發揮影響力的國家。包括確保在加薩開設(仍不足夠的)人道走廊。前美國常駐北約代表Ivo Daalder指出:「北京的電話沒有響、莫斯科的電話沒有響;只有華盛頓的電話熱線不斷。」
雖然有這麼重要的地位,但三位阿拉伯領袖卻掛了拜登的電話,他們分別是約旦國王阿布杜拉二世、埃及總統塞西(Abdel-Fattah al-Sisi)、巴勒斯坦總統阿巴斯(Mahmoud Abbas)。拜登原訂在拜訪以色列後,於10月18日在安曼會晤三位領袖。但在前一天,加薩的一家醫院發生爆炸,造成數十名或數百名巴勒斯坦人喪生。巴勒斯坦人認為這是以色列的空襲;以色列則說這是巴勒斯坦自己的飛彈誤射。拜登假定相信以色列的說法(之後更確認說以色列不需為此負責)。但阿拉伯領袖不買單,阿巴斯宣布哀悼三天後返國,取消了峰會。此時美國看起來可有可無。
不是拜登想開始的地方
Not where he would start
但拜登上任後的首要任務是振興美國經濟。他繼承了前任川普總統的保護主義思維,增加大量的補貼跟產業政策,想推動綠色能源科技跟半導體製造的發展。令人雀躍的是,美國經濟與其他先進國相比,表現較出色。拜登希望這些政策能降低政治、社會的極化,因為這兩者的極化是民粹主義的溫床。他還希望這些政策,能讓美國在與中國的競爭中,加深自己的實力。國安顧問蘇利文稱現在是「一個相互依存時代的競爭」,指出外交政策與內政是前所未有地相互關聯,比如說努力實現供應鏈多元化,以及限制中國接觸先進技術等。
在國際事務上,拜登試著恢復與盟國的關係,這是川普不願或故意不做的。他更新了與俄國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New start agreement),限制長程核武的數量,作為與普丁建立「穩定、可預測關係」的一部分。
改變焦點
Changing focus
最重要的是,拜登外交政策意味著在中東採取更少的行動;這地區曾耗費歷任美國總統的經歷。拜登試圖結束伊拉克、阿富汗的「永恆之戰」。他也承諾重返與伊朗的核子協議,抑制伊朗潛在的核子威脅;歐巴馬在2015年曾與伊朗簽署這項協議,但川普在2018年廢止。拜登曾稱沙烏地阿拉伯應被以「賤民(pariah)」對待;也重申美國長期支持「兩國方案」,意即在以色列旁建立一巴勒斯坦國,但他並沒在這方面付出甚麼努力。
但他的舉措並未成功。別說是穩定跟可預期了,普丁入侵烏克蘭後,與俄國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資訊交換就停止了。美國混亂撤離阿富汗,讓塔利班立即重新掌權。在此同時的波灣地區,中國因為協助恢復伊朗與沙烏地阿拉伯的外交關係而受到讚賞,似乎填補了美國漠不關心所留下的空白。
拜登在去年7月曾飛往沙烏地阿拉伯的吉達,與王儲沙爾曼(Muhammad bin Salman)和解;沙爾曼是全球最大石油出口國的實際掌權者,但拜登未能說服他協助穩定石油價格;相反地,沙烏地阿拉伯與俄國達成生產協議,讓石油價格維持在高水位。此外,拜登在以色列與沙烏地阿拉伯關係正常化的議題上,設下了高標準:實現的條件包括在巴勒斯坦問題上做出讓步、與美國簽訂相互防禦協定,並在沙烏地阿拉伯境內建立鈾濃縮設施,抵銷伊朗的核子威脅。拜登政府通常以善意地忽略作為退讓。「今天的中東地區比過去二十年都要平靜」,蘇利文曾這樣發言 — 就在哈瑪斯進行大屠殺的前幾天。
美國企業研究院 (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的Kori Schake表示,美國在全球的盟友,尤其是亞洲地區,提出了兩個看似矛盾的問題。首先,美國的資源跟專注力是否會轉向中東? 另外,美國是否在一個又一個的危機中喪失了決心? Kori Schake認為,「如果我們允許俄國侵略導致歐洲不穩定,或是讓以色列遭受恐怖攻擊,亞洲盟友會認為我們不關心其他任何問題。」
美國作為盟友的可靠度,取決於可信度跟實力。由於美國有眾多盟國,學者們一直在討論可信度的重要性;未能履行對某一盟國的承諾,是否會影響到對其他盟國的承諾? 舉例來說,越戰撤退並未傷害美國捍衛西歐的決心。西方國家之後贏得了冷戰。
近期的問題是,美國匆促離開阿富汗,是否損害了美國的可信度,進而鼓勵俄國入侵烏克蘭。前北約指揮官Tod Wolters去年曾認為這是造成俄國入侵烏克蘭的因素之一。但蘇利文堅持,事實上,美國從阿富汗撤軍,「增加了我們應對俄國入侵烏克蘭及潛在台灣危機的戰略能力」。
至於軍事實力,美國必須向烏克蘭跟台灣供應武器,現在還多一個以色列。這引發了疑慮;美國的國防產業是否能滿足這些國家以及自己國內的需求? 通常美國會提供不同的武器給這三個國家,但有些需求是重複的,比說155mm榴彈,現在就供應不足。據報導,美國已將一批原本打算提供給烏克蘭的彈藥轉給以色列。烏克蘭戰爭已告訴世人,國與國間的大規模衝突,會消耗大量的彈藥。台海兵推顯示,美國將迅速耗盡對中國入侵最有效的長程反艦飛彈。
這些問題可以用時間跟金錢解決,但由於美國的極化、國會的癱瘓,這兩者都不足。共和黨,尤其是川普的「美國優先」傾向,越來越不願意美國投入烏克蘭戰爭。此外,自從前眾議院長麥卡錫下台後,就一直無法通過法案。
拜登希望跨黨派對以色列的同情,能解開目前的困境。他已要求國會撥款1,060億美金的國安支出。為了避免國會未來對烏克蘭支持的分歧,拜登希望烏克蘭分配到610億,幫助度過美國紛擾的2024年選舉季節。為了讓這提案更具吸引力,拜登用包裹式提案,包括140億援助以色列;20億對印太地區的軍事裝備轉移(應該是對台灣);針對美國南方邊境的各種設施有約120億;以及30億的潛艦工業基地。
拜登表示:「哈瑪斯跟普丁代表不同威脅,但他們有一個共同之處:想完全消滅一個鄰近的民主國家。」然而,以色列戰爭與烏克蘭情況在一些面向不盡相同。其中一項涉及國際看法。美國在聯合國憲章、主權國界不可侵犯、人權的大旗下協助烏克蘭。但在捍衛以色列時,美國支持的是一個正在佔領領土上建立猶太屯墾區、拒絕承認巴勒斯坦國家地位,並被指控爆轟加薩,即使不是戰爭罪,也集體懲罰圍困中的巴勒斯坦人,這些都違法國際法。
雖然西方盟友在捍衛烏克蘭問題上幾乎達成一致,但在巴勒斯坦問題上存在分歧。之前聯合國安理會呼籲加薩「人道停戰」的決議獲得法國及其他十一個國家的支持,但英國選擇棄權(與俄國一起),而美國則以該決議不承認以色列自衛權的理由進行否決。
第二個因素,是美國自身的角色。在歐洲,美國協助烏克蘭的方式是保持一定距離,送武器、情資跟資金,但並未派遣軍隊。而在中東,美國正部署自己的軍隊來保護以色列,免受伊朗及其盟友攻擊。拜登真心支持以色列 — 他稱自己為猶太復國主義者(Zionist) — 但同時也試圖影響、約束以色列。國際戰略研究所(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的Emile Hokayem認為,「若拜登的懷柔手段能換得以色列更加妥協的回應,那會被視為他的特殊手腕;但如果沒用的話,美國會被視為交戰國。」
中東法則
Middle East rules
中東地區的動態還多加了一個因素,那就是阿拉伯國家的曖昧態度。許多國家並不喜歡哈瑪斯,因為它是穆斯林兄弟會的分支,挑戰各國的統治。而且各國已與以色列和平共處,或有某種程度的默契。然而,當巴勒斯坦人進行抵抗時,這些國家不得不支持巴勒斯坦的立場。他們已經接納了幾波的巴勒斯坦難民,不希望有更多。事實上,他們擔心以色列私底下想要利用驅逐更多的巴勒斯坦人來解決這個問題。
Emile Hokayem指出,在美國長年忽略巴勒斯坦,或想用「外部力量」解決巴勒斯坦問題(例如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的關係正常化,讓他們自行解決)後,加薩危機再度引起美國的關注。然而加薩的殘局被刻意留白。以色列堅持哈瑪斯不得再度統治加薩;美國說以色列不得再度佔領加薩。但雙方都沒有提出替代方案。此外,納坦雅胡盡可能地破壞巴勒斯坦的國家地位。哈瑪斯的猛烈攻擊後,納坦雅胡及許多以色列更堅信,哈瑪斯的存在對以色列構成致命威脅。
美國官員承認,他們對「之後的日子」並沒有明確策略。Emile Hokayem表示,兩國方案「是偏好而不是政策」。如果解決方案看起來不可行,要在同一片聖地上調和以色列、巴勒斯坦的民族主義很困難只是部分原因。這也是「美國撤退的成本」,Emile Hokayem說。「美國當了長時間的局外人,要重新參與比較困難」。
中國和俄國可能無法替代美國的外交實力,但他們將很樂於見到美國的困頓,並強調美國雙重標準。在本週訪問華盛頓之前,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形容以色列的行動「超出了自衛的範圍」,但並未提及哈瑪斯。
新美國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的Richard Fontaine說,加薩危機對某些「搖擺國家」的影響可能更加明顯。美國、中國跟俄國爭相爭取這些「多重結盟」國家的忠誠度,競爭前所未有地激烈。沙烏地阿拉伯如果有意願追隨巴林、阿聯的腳步,與以色列建立正式外關係,可能會要求以色列跟美國付出更高的代價。
土耳其在烏克蘭危機中,是西方世界模稜兩可的盟友,可能會變得更加敵對。雖然土耳其總統艾爾段曾試圖修補與以色列的關係,並譴責針對以色列平民的殺戮,但他還是接待了哈瑪斯領袖,並譴責以色列的回應是「等同種族滅絕」。
印尼是全球最大的穆斯林國度,無可避免地同情巴勒斯坦。儘管印度認為自己是不結盟的國家,並且支持反殖民運動,但印度表示將與以色列站在一起,並表示同情,視其為伊斯蘭恐怖主義的受害者。
南非現在的執政黨是非洲民族議會(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他們認為以色列對待巴勒斯坦人的方式,類似種族隔離。非洲各國更廣泛地認為美國要嘛是忽略的非洲大陸上的衝突 — 比如說蘇丹的戰事 — 要嘛就是在人權問題上表現虛偽。他們認為美國不是不可或缺的。許多人擔心拜登不會兌現他今年造訪非洲的承諾。
南半球的國家也受到其他大國更積極的追捧。儘管對俄國的入侵持批判態度,但他們也不希望陷入新一輪冷戰。美國一直試圖透過增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的貸款能力,以及成立全球基礎建設基金來拉攏這些國家,與中國的一帶一路競爭,但路還很長。在拜登拜訪台拉維夫的同一天,大約有二十多位領袖在北京參加中國舉辦的一帶一路峰會。
一天之後,在一次電視演說中,拜登提出了美國作為世界「不可或缺國家」的論點。在歐洲、印太地區,受益於俄國、中國的侵略行為,拜登政府迅速行動,加強現有盟國的關係,並建立新的合作夥伴關係。但在中東,美國對以色列的支持更加孤立,失去朋友、夥伴的可能性比贏得大。
在這個大國競爭的時代,這點極為重要。拜登演說提到,「願上帝保護我們的軍隊」,這是他的常用語。但現在,隨著美國支持兩個盟國作戰,未來幾年內可能還要加上台灣,他的這句話帶有不祥的語氣。
原文
- Oct 25 Wed 2023 21:30
經濟學人 美國有能力應付兩場以及可能的第三場戰事嗎? Can America handle two wars, and maybe a thi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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