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lkj24

Economist Aug 22nd 2020

美國與中國的對抗情勢正危險地升高。在過去一周內，白宮宣布了幾件事；發布了即將禁止TikTok跟微信的命令、對香港領導人的制裁，派遣內閣成員至台灣等。不斷加劇的壓力，部分反映的是拉票行為：對中國強硬，是川普總統競選連任的關鍵支柱。這某種程度上出於意識形態，突顯了美國政府中的鷹派，在各個陣線上對抗一個野心日益壯大中國的急迫性。但這也反映了一種假設；這種假設從貿易戰初始就奠定了川普政府對待中國的態度：由於中國的國家資本主義像使用類固醇一般，比外表看起來弱上許多，美國這樣的作法可以獲得成果。

邏輯非常簡單。是的，中國經濟有成長，但只是靠著無法持久的債務、裙帶主義跟竊取智慧財產的方式進行。施加足夠的壓力，就可能讓中國經濟崩潰，迫使中國領導人讓步。最終，讓由國家主導的制度自由化。正如國務卿龐培歐(Mike Pompeo)所說：「世上熱愛自由的國家必須促使中國發生變化。」

這很簡單，但卻是錯的。中國經濟在關稅戰中受到的傷害比預期小。中國對武漢肺炎的抵抗力也很強 —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估，中國2020年的經濟成長是1%但美國則是衰退8%。深圳是全球較大股市中今年表現最好的一個，而非紐約。以及我們專文所指出，中國的習近平正重新改造國家資本主義，以應付2020年以降的變化。忘卻大煉鋼跟配額吧，習近平新的經濟藍圖是讓市場、創新能在緊縮定義的領域中落實，且受到全能的共產黨監督。這不是傅利曼(Milton Friedman)，但這種集結了專制、科技、動能的無情模式，卻可能讓經濟成長多年。

低估中國經濟並不是新現象。儘管西方有好幾波的懷疑聲浪，但自1995年起，中國佔全世界GDP的比例已從2%提高到16%。矽谷巨頭們蔑稱中國的科技公司都是抄襲鬼；華爾街的賣空方說，中國的鬼城跟空房會讓銀行崩潰；統計學家擔心GDP數字被操作、投機家警告資本外流會造成貨幣危機。中國能對抗這些懷疑論的主因是其國家資本主義不斷在適應、調整。舉例來說，二十年前中國的經濟重點在貿易，但現在出口僅占了GDP的17%。2010年中國官方給了阿里巴巴、騰訊等科技公司剛好的空間，讓他們能成長為巨頭。騰訊還創造了通訊軟體微信，也成為共產黨控制的工具。

下一階段的中國國家資本主義正在進行中 — 稱為習經濟。自2012年上台後，習近平的政治目標，是加強共產黨的控制、壓制國內外的異議者。習近平的經濟藍圖，則是設計來增加秩序跟抵禦威脅的。2008年起，公部門跟私部門的債務飆升至GDP的近300%，這是有充足理由的。商業在拙劣的國營企業跟狂飆的私人企業中分歧，私人企業雖然創新，卻又面臨貪婪的官員跟模糊的規則。隨著保護主義蔓延，中國企業可能面臨被排除在市場之外、無法獲得西方科技的風險。

習經濟有三個元素。首先，對經濟景氣循環及債務機器做嚴格控管。過於龐大的會計帳、瘋狂貸款的時代已經過去。銀行被迫承認資產負債表外的項目活動並需要提高資本緩衝規模。許多貸款是透過清理債券市場得到的。與2008-09年金融危機時的反應不同，中國政府對武漢肺炎的反應很節制；經濟刺激措施僅相當於GDP的5%，還不到美國的一半。

第二個元素則是更有效率的國家組織，整個經濟都受到國家規範控制。即使習近平用國安法來威嚇香港人，他在大陸則實施另一套對企業來說更負責任的商法制度。從他上台的2012年起，原本少見的破產、專利訴訟增加了五唄。法規也隨著鬆綁：現在只需要九天就可以設立一間公司。更可預測的法律可讓市場更平穩地運轉，進而提高經濟生產率。

最後一個元素則是模糊國營及私人企業的界線。國營企業必須提高財務表現來吸引民間投資人。在此同時，國家也透過黨委組織，對私人企業進行策略性掌控。信用黑名單制度，將用來懲罰行為不當的企業。習近平現在已放棄大雜燴的產業政策(比如說2015年提出的「中國製造2025」)，將重心轉移到關鍵供應鏈上。在關鍵供應鏈上，中國或可能受到外國威脅、或可以對外施加影響力。這意味著必須建立包括半導體、電池在內的關鍵技術自產能力。

習經濟在短期內表現地不錯。在武漢肺炎爆發前，債務的累積速度已經放緩、貿易戰和疾病流行的雙重衝擊並未導致金融危機。國營企業的生產率正在提高，外國投資者向新一代的中國科技公司注入資金。但真正的考驗將隨時間而來。中國希望其「以技術為核心」的中央計劃形式能夠維持創新。但歷史告訴我們，分散決策、開放邊界和言論自由才是神奇的部分。

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若認為中國會在衝突後投降，將是種誤導。美國及盟國必須準備進行一場長期抗戰，一場開放社會與中國國家資本主義的長期抗戰。類似冷戰時期的圍堵政策不會奏效：跟蘇聯不一樣，中國的經濟很精密，且與世界融合在一起。西方世界必須建立外交能量，並創造新的、穩定的規則與中國在某些領域合作，比如說氣候變遷跟流行病。並在加強保護人權跟國安的情況下，與中國進行商業往來。中國是個擁有十四兆美金的國家資本主義經濟體，問題不會就這樣自體解決。該去除這種幻想了。

原文